與此同時,在校園生活中,我發掘了競爭的管道。貝克學院鼓勵學生之間競爭名次,但主要是將學生的競爭精神引導到校外,跟其他學校進行長久以來的較量。雖然全校學生的集體自尊心,與橄欖球及板球的校隊同在,但我們樂於慶祝學校的任何勝利。在中學的集會上,數學競賽和雙簧管的贏家,都是眾人眼中的偶像。
我研究起各種名譽所蘊含的好處。初到雪梨的那幾年,我最大的目標是博取別人的接納,賽場上的成功更能夠實現我的目標:得到別人的認可,甚至欣賞。於是,即將揭開序幕的辯論賽季更是令我壓力沉重,對我們的準備程度感到焦慮。
有個似乎一點都不擔心的人,就是賽門。我們第二次上課時,他以歪歪斜斜的角度站在白板旁,等待我們入座。他的聲音跟他的表情一樣平和,沒有絲毫的急迫。
「上週我們談到三種主題—事實性、規範性和對策性,還討論了這些主題所引發的分歧。但你們大概注意到了,那太單純、太簡單了。在現實生活中,我們同時對許多事情有歧見。我們在事實、看法和對策上都針鋒相對,有時一個句子就包辦了這三種衝突。因此我們要做的事,可不像辨識爭議點那麼簡單。我們得拆解各種爭議的路線,才能規劃出解決一部分問題的思路。」
他走到白板前,寫了一個主題。
我們為人父母,應當讓子女就讀本地的公立學校。
「現在把會引起衝突的詞圈出來,也就是會讓正反方意見不合的那些字眼,然後指出爭議點是什麼。」
我把句子抄到本子上,圈起「讓」一詞。答案似乎很明顯:這是涉及怎麼做才對的糾紛,是屬於一種對策性的分歧。
我們為人父母,應當「讓」子女就讀本地的公立學校。
全班答案一致,但賽門一副這沒什麼了不起的樣子。「還有哪裡會讓雙方意見不合?想像雙方看著這個句子。他們對某些字眼的看法會不一樣。是哪些字眼?」
大家沉默了一會兒,然後思路接通了,開始有人喊出答案。雙方可能對「本地的公立學校」意見不合。雙方對當地學校所知道的事實資訊可能不一致(例如:教師的人數),對學校教育的目的可能有不同的見解(例如:學業成績與融入當地社區熟輕熟重)。他們對「子女」的需求、個性、願望,對「父母」的責任與義務,可能也都有不同的想法。
我們「為人父母」,應當讓子女就讀「本地的公立學校」。
賽門說這項練習叫作「主題分析」,可以披露爭議的各種層面。乍看只是對一件事的意見不合,實際上可能含蓋了幾個意見不同的點,要是沒能認清這樣的多樣性,就會令大家各說各話。「如果雙方根本不是在討論同一件事,又要怎麼指望討論能有所進展?」
主題分析是一種工具,功能是揭露歧見的各個層面,對我們的助益有二:
1、主題分析讓我們找出爭議的核心,也就是根本的衝突之處,其餘的爭端都是從核心衍生出來的。以選擇學校的爭議為例,主要的議題也許是在我們的認知中,父母對子女與地方應該承擔的義務。如果我們同意這一點,我們就可以不再各說各話。因此,乍看之下這是關於一個對策的爭執,實際上卻是對於一個看法的意見不合。
2、主題分析協助我們挑選戰場,也就是分辨什麼是我們非贏不可的爭執,什麼是輸了也無妨的異議。假設有一對父母相信學校的基礎設施很齊全(事實),而為人父母有改善公立學校體系的義務(看法),應該將小孩送去念公立學校(對策)。其他父母或許會完全同意他們,或完全不同意,但雙方的意見更有可能介於兩者之間。我們可以列出一部分的灰色地帶,見圖表1-1:
多數爭執的目標並非消弭另一方的分歧,而是將分歧化解到可以接受的程度,所以我們很少需要跟對方全面開戰。賽場辯手的主要目的是讓觀眾採納他們的對策,光是同意作法,就跟全面同意一樣好。父母最關心的是履行身為公民的責任,單純是作法不同的話倒是可以接受,只要他們能以其他方式為地方服務就行了。主題分析給了我們妥協的新機會—機會不是來自同意或不同意,而是介於兩者之間。